特朗普加征关税引发 7 天抢运潮，比特币矿商为避高额税费，全球竞价包机、抢运力，上演与时间赛跑的疯狂戏码。

撰文：Joel Khalili，《连线》杂志记者

编译：Saoirse，Foresight News

4 月 8 日午夜刚过 12 分钟，一架波音 777-300ER 客机从新加坡樟宜机场跑道呼啸起飞。机舱里装着一批特殊货物：3000 公斤专业比特币挖矿设备，正紧急运往纽约。

飞机一升空，美国 Luxor Technology 的员工们总算能松口气了。这家公司做比特币挖矿硬件交易，还提供相关软件服务，这次是帮客户进口这批设备。这趟从新加坡起飞的航班，是花了七天时间争分夺秒才安排好的，就为了运这批价值 130 万美元的货。

一周前的 4 月 2 日，特朗普总统宣布对 57 个国家的商品大幅加征关税，新规于 4 月 9 日生效。Luxor 原本预计只需支付 2.6% 的进口关税，但突然之间，其从印度尼西亚发出的这批货物面临的关税飙升至 32%，额外成本高达数十万美元。

各行业各的众多企业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尽管特朗普的关税生效日期后来多次推迟（最近一次延至 8 月 7 日），但最初的公告还是引发了一场横跨全球时区、波及供应链各环节的激烈争夺。知情人士称，为了在 4 月 9 日前通过美国海关，进口商们在多个环节展开竞争：争夺制造商优先发货权、争抢从仓库到机场的卡车和驳船运力、抢占机场安检通道，以及有限的空运舱位。

出于保密原因，接受《连线》杂志采访的消息人士大多不愿透露其客户、供应商或供应链合作伙伴的名称。

当 Luxor 的货物及时从新加坡起飞，赶在截止日期前离港时，参与此次运输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像是「死里逃生」。「就像电影里那种场景 —— 飞机起飞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Luxor 首席运营官 Ethan Vera 说，「团队都在庆祝：飞机顺利起飞，设备就在上面。」

关税上调对所有进口商来说都是沉重负担，但美国比特币挖矿行业尤其依赖进口，且正处于一段动荡期，盈利能力本就岌岌可危。

比特币挖矿硬件市场呈现寡头垄断格局，两家中国公司比特大陆和嘉楠耘智占据了约 97% 的市场份额。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美国对中国商品加征高额关税后，这些企业将部分生产转移到了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度尼西亚。但根据特朗普最初的关税公告，这些国家的商品也将面临 24% 至 36% 的关税。

与此同时，其他一系列不利因素，包括激烈的竞争、交易费用暴跌、比特币挖矿奖励减少、能源需求激增等，已严重挤压了美国矿企的利润空间。

Ethan Vera 表示，在这种情况下，额外的关税成本可能会摧毁那些资金实力较弱的比特币矿企的经济模型。「在高端市场，资本支出增加 30% 以上真的会彻底破坏挖矿的单位经济效益。」

特朗普宣布加税后，那些尚未准备好提取硬件订单的矿企别无选择，只能承受额外成本，或暂停发货，寄望于美国与贸易伙伴的谈判能降低惩罚性税率。但对于那些设备已准备就绪的公司而言，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就此展开。

Ethan Vera 回忆道，4 月 2 日那天，他因踢足球伤到膝盖韧带，正坐在乌拉圭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打点滴止痛，同时还在接工作电话。

他与 Luxor 的另外两名员工，硬件部门负责人 Lauren Lin 和运输部门负责人 Nicole Caldwell，组建了一个虚拟「作战室」，制定应对关税的方案，并分配最紧急的任务。

「我以前从没想过关税能在两天内就上调，」Ethan Vera 说，「这样做生意太困难了，很难有信心投资于一个规则变化如此之快的体系。」

很快，Lauren Lin 确认了 Luxor 有两批待提取的货物：一批是来自印度尼西亚、价值 130 万美元的订单；另一批是为另一位客户准备的、价值 1200 万美元的订单，分储于马来西亚和泰国的仓库。如果能在 4 月 5 日前通过美国海关，就能完全规避关税上调；即便无法做到，只要在 4 月 9 日前通关，关税也将统一为 10%，而非拟议的全额税率。「情况非常紧急，」Lauren Lin 说。

全球供应链的复杂运作通常不为人知，而比特币挖矿硬件的全球运输涉及多个环节，需要多方协调。生产完成后，硬件通常存放在工厂或第三方仓库。之后，进口商聘请的货运代理公司会安排通过驳船、卡车或飞机将设备运至最近的国际机场。货运代理随后会与航空公司协商价格，经进口商同意后将货物运往最终目的地。一旦货物进入最后运输阶段，进口商便可开始办理海关手续，最终将硬件交付给终端买家，即比特币矿企。

在需求激增时期，设备通过这些环节需要更长时间。「整个体系精密协调，」为多家比特币挖矿硬件进口商提供服务的货运代理公司 Sealion Cargo 总裁 Christopher Berschel 说，「一旦出现中断或需求峰值，就会发现卡车不够用、码头空间不足、飞机运力短缺、卸货人手不够。」

但 4 月的情况是，进口商只有短短几天时间。「这次有个非常明确的 『 关税时钟 』—— 早一小时或晚一小时着陆，结果可能天差地别，」Christopher Berschel 说，「这太特殊了。」

对于像 Luxor 这样从东南亚进口商品的公司来说，特朗普宣布加税的时机尤为不利，恰逢斋月结束后的开斋节假期。起初，Luxor 安排提货的请求石沉大海。Christopher Berschel 说，在某些情况下，「工厂门前排起了卡车长队」。但最终，考虑到特殊情况，仓库同意准备这批硬件货物。

「我们不得不联系供应链上的很多人，才获准提货，」Lauren Lin 说。她说，在公共假期期间，提前几天通知就安排提货，通常「几乎不可能」，「在这个消息出来前，这种事从未发生过」。

4 月 3 日，Luxor 开始为那批 1200 万美元的订单竞标包机，这批货物的体量足以装满一整架飞机。Lauren Lin 在客户办公室「安营扎寨」，以便直接传递货运代理与航空公司的谈判信息。

随着时间推移，包机报价不断攀升。每当 Luxor 的客户出价，就有其他方报出更高价格，谈判不得不重新开始。「我们的决策窗口非常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做数百万美元的决策，这不是常态，」Lauren Lin 说。

Lauren Lin 称，到午夜时，她敲定了 176 万美元的最终报价。但到 4 月 4 日早上，这个报价被超越 —— 价格已涨到 350 万美元。据 Sealion Cargo 透露，4 月第一周，某些类型的空运价格峰值达到了常规价格的 10 倍。

最终，Luxor 及其客户放弃了包机计划。

与此同时，东南亚一些主要机场的货运航站楼已陷入混乱。

「简直一团糟，」Christopher Berschel 说，他曾前往泰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监控货物运输进度。「航站楼里积压了太多货物，要把货物运过航站楼、通过 X 光扫描仪、送到飞机旁，这本身就是个挑战。」

Christopher Berschel 回忆，在曼谷素万那普机场，堆积的货盘造成了严重堵塞。由于码头空间不足，卡车司机们不得不从车上把箱子搬到机场航站楼。警察到场维持秩序，控制不断增多的人群。「有点像演唱会，但这是货物的 『 演唱会 』，」Christopher Berschel 说。

在混乱中，即使是那些已订到离港航班舱位的进口商，也可能因无法突破拥堵将货物运到飞机旁而错失装载机会。「错过航班、错过装载窗口的风险极大，」Christopher Berschel 说，「很多时候，我们真的是在和最后几分钟赛跑。」

管理素万那普机场的泰国机场集团未回应记者的询问。

4 月 8 日，Vlad Siniavsky 坐在蒙特利尔的办公室里，等待最后一批货物抵达，同时计算着自己的损失。他是另一家受关税风波影响的比特币挖矿硬件交易公司 AsicXchange 的创始人。

AsicXchange 为了在 4 月 9 日前将价值 600 万美元的比特币挖矿硬件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泰国空运到美国，最终支付了 80 万美元运费。据 Vlad Siniavsky 说，这是常规费用的三倍多。该公司将约 60 个托盘的设备分拆到多个航班运输。他说，当时的竞价过程「完全是混战」。

为了不影响与采购设备的矿企的关系，AsicXchange 同意承担额外的运输成本，这意味着这笔交易亏损了 10 万美元。「因为这种情况，公司损失了很多钱，」Vlad Siniavsky 说。

根据销售协议条款，Luxor 无需承担那批 1200 万美元订单的额外运费和关税成本（这批货物最终在 4 月至 5 月间分批抵达美国）。但该公司确实承担了从新加坡运输那批 130 万美元订单的高额费用。「显然，这最终让我们花了很多钱，」Ethan Vera 说。

事实证明，进口商们的努力都白费了。4 月 9 日，特朗普宣布暂停加征关税 90 天，此后又两次推迟。总统的反复无常引发了一个调侃他的笑话：TACO，即「特朗普总是临阵退缩」（Trump always chickens out）的缩写。

新的关税制度定于 8 月 7 日生效。根据 7 月 31 日行政令中概述的最新税率，来自印度尼西亚、泰国和马来西亚的进口商品将被征收 19% 的进口税，略低于此前威胁的水平。

知情人士称，8 月 7 日截止日期前，并未出现最初宣布关税时的那种混乱，因为进口商有充足的时间将货物分批运入美国。「当时，整个体系都没准备好……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Ethan Vera 说，「现在，在打通运输通道和调配飞往东南亚的飞机方面，我们有了更充分的准备。」

进口商们既为克服复杂物流、赶在截止日期前完成运输而欣慰，又为被迫支付过高费用、承受不必要的压力而不满。「这可能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有压力的事情之一，」Vlad Siniavsky 说。

「我们为所做的一切感到自豪，」Christopher Berschel 说。但「到头来，这一切都毫无意义。」